第十二卷第2章：case.2 茅崎与海玻璃（1）

~ Case.2 Chigasaki and the Sea Glass 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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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黄金周收假的懒散气氛中过完五月和六月后，开帆中学的学校活动是考试周和出成绩。

九科考试成绩出来之后，实睁大了眼睛。

成绩很好。

现在已经不像昭和时代那样会把所有人的成绩都张贴出来，不过自己在二十六人班级里的排名，还是会通过老师发给学生的纸条告知本人。雾江实的名字，所有科目的考试分数，以及总成绩在全班的综合排名都会冷冰冰地写在上面。

实的纸条上，写着十五这个数字。

正好在中间。要是没记错，春天拿到的纸条上写着二十四。

难以置信。成绩就是实的敌人，或者就像是讨厌实的神明，自己一定不被它喜爱。至少在之前的十几年里，实一直都这么想。

然而这次似乎不一样了。

但这是十五名，正好在中间，在十三、十四名后面的正中间……尽管这么想，实还是在傍晚把纸条交给了正义。

正义沉默了一会，哇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。他真的跳起来了。发现地板在咚咚晃后又慌忙停下，但最少跳了三次。

“好厉害！小实，你真努力！每一科的分数和期中考试比都有进步。真的是每一科。”

“诶，啊 ，是吗……？”

“那是肯定啦！”

正义把实九门科目的分数都记住了。“语文涨了这么多。”“英语简直是飞跃。”连实本人都只记得大概，但他却回忆得比他更详细，特别开心。这明显多亏了理查德和正义。他们反反复复地陪他朗读英语教科书，总是认真陪他做逼真的角色扮演。实很喜欢和他们学习英语。

而且中田正义的喜悦里，没有强迫或自我满足的感觉。

他完全，仅仅因为雾江实的成长而开心。

如果自己的成绩能更早提高，妈妈也会这样为我高兴吗？一想到这里，实感觉心里吹过一阵穿堂风。他们对自己都这么好了我却还觉得寂寞，他一面想这是不应该的，同时仍然会无法抑制地想妈妈。

就在实发愣的时候，正义给理查德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。“叮咚”平时那个声音传来。这是只在理查德联系时会响的特殊提示音，正义笑了。

“好了，我联系他说等他回来会有好事发生，甜食大王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？他说不定会买蛋糕回来哦。”

“可、可又不是过生日。”

“要这么说的话，理查德一年就要过五十次生日了。”

然后正义和实开车到了超市地下的食物卖场。只要是想吃的都可以选，这个要求还是老样子。但今天正义带着比实多十倍的干劲，不等实选，他就不停四处采购。圣诞节大餐一样的烤整鸡和水果沙拉，比实的脸还大的面包和芝士。最后大量的食物塞满了后排坐位，让人觉得会不会有点夸张。蓝色阿斯顿马丁开心地在城市里飞驰。

和正义预言的一样，理查德买了蛋糕回来。有奶油蛋糕、巧克力蛋糕和水果蛋糕三种。每一个都不是一小块而是一整个。实还在惊恐，正义就催着把他推到了理查德面前，想让他说出之前那个数字。实感觉脸上要烧起来了，心里也一样立马热了起来。

“那个，成绩是……班上的十五名。”

“每一科都上涨了哦！真的很厉害！”

都不用正义补充，理查德的蓝眼睛也亮起来，祝贺实的成长。葡萄汁配烤整鸡的丰盛晚餐持续了三个小时，最后三人切好三种蛋糕，一起尽情享受醉酒似的高涨兴致。

在宴会正到兴头上时，“对了，”正义想起来似的开口说。

“小实，你要是愿意，我想告诉福田先生你这次考试特别努力。我觉得他会很开心的。”

福田先生是小实在遇见正义他们之前，会定期来看实和妈妈情况的儿童咨询处工作人员 。现在他正和心理健康社工一起守护住院的妈妈。

联系福田先生，就是联系妈妈。

实抬起头，重重地点头。理查德看上去也很开心，

实恍惚着泡了个澡，躺在床上出神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。不是邮件而是来电。来电显示是“林同学”，实十分震惊，他点了点画面接通电话。

“喂。”

“……nǐ hǎo。”

实已经习惯这句不是日语发音的问候。林同学正因为日语不好十分苦恼时得到了中田正义的帮助，也因此和实变得要好。他是一个很有活力的朋友，来自中国福建省。他和双亲从中国来到日本，家里目前在中华街开餐馆。

“实。现在，能说说话吗？”

“可以的。怎么了？”

嘶嘶吸鼻子的声音不停传来，实着急了。林同学好像在哭。

“林同学，你怎么了？没事吧？”

“……我，成绩……是二十六名。”

实说不出话来了。

林同学总会念叨他爸爸对学习要求很严格。成绩不好是绝对不行的。他说话时会强调“绝对”，可表情没有厌恶，感觉更像是有些骄傲。

而他考了二十六名。

林同学的爸爸应该也知道班上的人数。实觉得他挨骂了，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他。林同学又呼了一下鼻子。

“我看不懂问题。中文考试能看懂，但日语问题很难。我能说但读不懂。要是能把问题给翻译成中文我肯定能懂。但日语问题很难。”

“嗯，嗯，是啊。很难吧。”

“要是之后一直吊车尾要怎么办啊。父亲骂我丢人，说我们家没有人考最后一名。”

林同学会用父亲来称呼他爸爸。因为正义教他，当和别人说自己的父母时这种说法更Formal。Formal就是“正式”或“正经”，在实认知范围里，林同学很喜欢正式的东西。

“父亲说过他不想让我做和他一样的工作。他说希望我在日本上大学，毕业之后去找不太需要用体力的工作。如果可以我也想那样。但再这么下去就不行了。”

“这些都是遥远未来的事啊……”

“明天的明天就是后天。未来就在明天之后一点。很快就会来的 。”

而且要放暑假了，林同学小声说道。语气仿佛在说令人绝望的事实。

“当然我们在暑假也会上日语课。但没时间和朋友说话。中华街的学长们基本都这么说。暑假或者寒假之后大家的成绩都会下降。因为去上学，说日语的时间变少了，成绩就会下降。”

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世界真理。就好像被迫决定走进漆黑的未来，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说。

实忍不住开口。

“那，那你多和我说话吧。可以打电话，也能见面说……这样就算不在学校里，成绩也不会下降太多吧。我们也和良太一起玩吧。正义先生有时候也能和我们一起玩……总之我们多说说话吧。”

实知道林同学的日本朋友不多。全班二十六人中有五个孩子是从中国来的，他们的家长都在横滨中华街工作。五个人虽然很团结，但和其他人的关系很淡，除了上课，说日语的机会很少。

理查德说过，如果定期使用的机会太少就很难学会语言，所以他会让实朗读英语课本上的例文，邀请他角色扮演。正义也说他全面同意。理查德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，也不可能出生就有能用日语交流的环境。可他的日语还是说得很好。如果是因为“有机会用”，那这也是实唯一能为林同学做的事。

林同学之后又吸两次鼻子，再次用日语说起来。

“……小实，谢谢你。我大概也只能和你这么说话。至少你不会说我‘因为那孩子是中国人就怎么样’。我确实是中国人 ，我不想和那些会嘲笑我说话方式的人装成朋友的样子。”

林同学慢慢地、慢慢地告诉实。他的声音里包含着岩浆似的温度和紧张，就好像要把心脏挖出来捧给他一样。虽然实也知道班上有同学会嘲笑中国同学的说话方式，但除了觉得他们很讨厌也没有别的感觉。实当时就被让人痛苦的懊悔袭击了。

然后他想起一件事。

“啊……对了。林同学，你知道关帝诞吗？”

“关帝诞（Kanteitan）……？啊你是说关羽（guanyu）的节日吧！我知道的。是夏天的节日。父亲说那是横滨中华街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。”

“对对，正义先生和我说，那个时候，我们总算可以去你爸爸的店里吃饭了。”

实把以前正义告诉他的话原样说了出来，林同学哇地大叫一声。是开心的叫声。

“你怎么不早说！父亲肯定会消气的。他喜欢招待客人，非常喜欢。应该会从现在开始准备吧。实你好好期待吧。肯定会拿出很多超厉害的料理。”

“诶？不，不需要这么照顾我们……”

“你不懂啊。回报恩人是很重要的大事，事关名誉。这不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一样吧？不抱恩的人是不知恩，很无礼。你要记住。要给恩人最好的招待。然后还要一起拍照。”

“要、拍照？”

“没错。所以最好穿新一些的衣服，我和父亲都会准备新衣服的。”

“要做到这个份上吗！”

“是啊。。”

似乎就是这样。实迷糊地想着电话对面的林同学应该看不见，但还是茫然地点头。林同学稍微笑了笑。

这时，电话的另一边，有人喊了“wèèi”。林同学也经常会用这个词，这是中文里的“喂”。

“啊，阿博（Hiroshi）在叫我。我得走了。”

“阿博，日本人 ？”

“中国人，外号是阿博。虽然不太会做饭但人很有意思。还有他太太是个美人。”

林同学有些自豪的语气，让实愣住了。

“……林同学，你好像有精神了点。”

“啊？我一都很有精神啊？完全没有不精神的时候。”

他胡闹的语气把实逗笑了。最后他们互相说“再见（zài jiàn）”，挂断了电话。中文里的“再见”写成汉字是再见。下次见的意思很易懂，每次和林同学告别的时候，实都会这么说。

这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，实应答之后，穿着藏青色睡衣的正义打开门。

“小实，辛苦了。我打扰你打电话了吗？”

“啊……我刚好打完。是林同学。”

实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正义，和他确认节日那天去拜访的安排有没有问题，正义笑了。

“当然了。早知道我就应该先去和他们说了。谢谢你帮忙推进安排。啊，那天穿一身帅气的衣服去或许更好。虽然也不是规定，但和中国人一起吃饭的时候，开始或者最后总是会大家一起合影，下次见面还会把那张照片挂出来哦。”

“诶……！”

中田正义很了解世界文化。而理查德也一样，实原本以为他们是因为都很了解这些所以才做了朋友，但也可能不是这样。

如果理查德是正义的老师。

教正义这些事的，可能是理查德。

“小实？ ”
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
他想问，但觉得不是现在。他觉得再和正义关系更好一点再问应该就没问题 ，但总感觉不是现在。

可那一天真的会来吗？

他和正义道了晚安，在轻轻的关门声后，实感觉自己孤零零地被留在了世界上。

（待续）（不定期更新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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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记

之前说中文的地方我是用加粗来表示的，这次想试试用拼音来标简短的词，有些地方也用括号把日语和中文的读音标注出来方便理解。

现在初高中还会张贴成绩吗……毕业太久已经不知道情况了hhhh

黄金周

也叫春季大型连休，是指四月底到5月初接连的法定假期，4月29日（昭和之日），5月3日（宪法纪念日）5月4日（绿之日）5月5日（日本儿童节），配合周末就可能组成一周甚至更长的连休。（wiki）

关帝诞

即关羽诞辰，因为是横滨中华街非常有特色的过法，所以就保留这个叫法了。而具体的情况之后会有一整章来讲所以这里就先不说啦ww