~ Like the Fine Sand ~
本篇是《宝石商人理查德的谜鉴定》系列于2023年8月18日开始在橘子文库官网中的“网络限定”板块公开的免费番外，共四回。
这是我第三次造访慕尼黑矿物展。从慕尼黑机场转乘被称为U-Bahn的地铁，坐到曾经是机场的巨大展会前下车。
那里就是全世界最大规模的矿物展会场。
第一次我是和理查德一起来的。第二次是我独自来采购。分别是在五年前和三年前。这次和第一次一样，我和理查德一起来，但也不仅有他。
“沙乌尔先生已经到那个地方了吗？”
“应该还没有吧。他讨厌浪费时间。应该是去别的地方靠其他商谈打发时间了。”
真是意外，这次的慕尼黑矿物展，拉纳辛哈珠宝的三位主要成员竟然齐聚一堂。要是文斯先生在就全了，但他现在正奔赴在香港举办的拍卖会预展。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，所以能凑到三人真的很少见。当然我和理查德也不是单纯来玩的，沙乌尔先生也一样。他好像和有老交情的卖家有话要说，而我们的目标是分别开拓新店铺和新顾客层。虽然每个人都按照不同的日程表行动，但总算有了重合。“那我们就见一面吧”，老板一声令下，我们就在这里会面了。
刚说的那个地方并不是咖啡厅或餐厅，而是展位（booth）。
和数量众多的矿物展一样，慕尼黑展也是由许许多多矿石卖家和零售从业者，或是被叫做个人“展位”的小店组成的集合体。其数量能到达5万。据说日本引以为傲的创作庆典ComicMarket出摊数有两万，所以这里的展位数要再多一倍。每一个展位都会分配到一个编号，会场就如同被切分成棋盘形状的都市。在不同的展位里展示着闪耀的宝石或粗磨的原石、如树木一样伸展枝条的天然金标本，人能走进去拍照的紫水晶玛瑙。一切都是围绕着mineral，也就矿物的节日。卖家的商品是石头，买家追求的自然也是石头。
“H65，H65……是这里吧。”
“师父。“
理查德第一个出声，我也四处张望。
人来人往的通道对面，有一个仿佛从魔法世界里浮现的展位。不过这个装潢比起展位更像是“店铺”。
沙乌尔先生坐在门口椅子上，还是老样子用那故弄玄虚的姿态回头，仿佛晃动他厚厚的胡子一般微笑起来。
“好久不见了，理查德。中田先生。你们还好吗。”
“是的，一切平顺。”
“托您的福，我很好！之前谢谢您送来的一箱矿泉水和葡萄汁。非常好喝。”
“不用谢。补充水分和维生素非常重要。今天也喝了吗？”
“大口大口地喝了！啊，当然滴酒未沾。”
“正义。”
“哈哈哈。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开心。乌马尔，这两位是我的徒弟。”
“色兰（salaam），沙乌尔的徒弟们。既然你们能这和这位先生好好相处，想必相当乖张吧。”
“初次见面，乌马尔先生。请您放心，我们相处得也没有那么好。”
理查德满脸笑容地回答，而我努力地忍住不笑出声。
沙乌尔先生指定的碰头地点是一个仿佛从《一千零一夜》的世界里拿出来的展位，H65号“莎赫拉扎德”。提灯从代替天花板的铁架上垂下，还有潇洒的桌子和茶壶。关在高架里的矿物标本显然就是这里的主要商品，但别的小物件也包含在销售品里吧。看着这样的“铺面”就好像被人施加了魔法，产生想要将它们带回家的想法，哪怕只是一个碎片。
男人脖子上挂的名牌用英文和德文写着“展示者 乌马尔·沙里夫”，他头上戴着胭脂色的土耳其毡帽。他应该和沙乌尔先生一样都是皈依了伊斯兰教的人吧。他的个子比沙乌尔先生矮，看到我们之后就一直笑眯眯的。是个大概50多岁，看起来很温柔的人。
一走进店里，放在桌子上的茶具就震惊了我。用水晶或萤石雕成的杯子和杯托摆在一起。虽然在矿物展上偶尔也能见到，但做工如此精细的物件很少见。应该是为了配合硬度低的萤石工艺品，杯托用细金属镶边，制作这个镶边应该也需要相当高超的技巧。一不小心石头就会碎掉。光是看到它内心就会激动。其中最厉害的一件是嵌满宝石的地球仪。直径大约1米，镶嵌在不同地块上表示大海或陆地的贵宝石或半宝石都相当大。特地做成了古董风格，有种一看就是魔法道具的氛围。转起来似乎能产生欧泊色的气场。
还有。
“理查德，这里有国际象棋套装。材料全都是石头。”
“这是当然了！矿物展可是石头的节日。”
乌马尔先生露出得意的笑容。沙尔先生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。理查德展现出一点对自己的师父感到无奈的表情，朝我这边走来。不用这么着急。离我们各自的工作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，虽然没有什么要事，但还是决定见面。
“哇，这些全部都是大理石啊！只有国王的王冠是水晶吗，好厉害啊。”
我说着漫不经心的英语，在德国用英语交流顺利得如同理所当然。理查德也用英语回话。
“用作室内装潢也趣味十足。”
“需要仔细挑选装饰在哪里，毕竟它很大嘛感觉会很难打扫。”
“会考虑到打扫的的问题，也非常有你的风格。”
“哈哈哈，看到它之后真正想用来下棋的人才是少数派，徒弟们。难道你们两位都喜欢象棋？”
乌马尔先生歪了歪头，我示意理查德，告诉他这位是我的象棋老师。理查德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。他强得像怪物，虽然教会了我，但我从没能势均力敌地和他对战过。就算是我这种水平，在工作的等待时间里混进在纽约公园热闹下棋的人群里，还是有相当高的胜率，所以本事应该没有那么差。不过哪里都有不在一个级别的人存在。
乌马尔先生开心地笑了。
“这真是太好了！我真开心，我也很喜欢桌游，对国际象棋尤其着迷。所以才总是忍不住进这种货。那这位小哥的老师应该也是沙乌尔吧。”
“那是自然，乌马尔。”
“的确受了他些许教导。”
我仿佛看见师徒之间迸发的火花。理查德在斯里兰卡努力充电期间，他教授沙乌尔先生中文的同时，沙乌尔先生似乎也教授了他很多东西——明显是烹饪之外的事。虽然我听说其中也包括了以象棋为首的脑力游戏，但恐怕和理查德教我时那种“兵要这样移动”式的课程完全不在一个次元。而且这对师徒多少有些暗中较量。
这种时候活跃的也是我、夹板侠中田正义的职责。
“话说今天能在这里见面，真的太好了！展会期间我们应该都有采购任务，这之后有什么打算？沙乌尔先生您住哪个酒店来着？地铁和地面轨道是坐哪条沿线？”
“不肖徒弟A，你不会认为你的象棋水平比我还要纯熟了吧？”
“绝非如此。尽管我是英国人，但最近多亏了秘书，我也学会了日式谦逊的美德。”
“长着一张英国来的狐狸脸还真敢说啊。”
“据说在斯里兰卡的民间故事里，狐狸是备受喜爱的角色。我深感光荣。”
我的苦心全白费了。等等等等等等，你们等一下。这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？难道他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，取得了某种联系，然后把气氛搞得微妙的不好了？要是这样我就头疼了。如果是因为我不知道的情况起的冲突，那我手上的棋子也无能为力。最近练得比较像样的“歌舞作战”在这两人面前也毫无意义。
怎么办，乌马尔先生，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，我向他送去日本人式的谦逊美德又或是别的眼神，乌马尔先生却不知道为什么像个小孩一样两眼放光。这个人也是能跟沙尔先生好好相处的类型吗？
“沙乌尔，这不是正好吗？要不要在这里和他决一胜负？嗯……小哥，你叫什么名字来着？”
“我叫理查德。”
乌马尔先生礼貌地向理查德低头，用阿拉伯语和他问候。意思好像是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。他柔和举止的背后，两眼闪闪发光。
“沙乌尔，还有理查德生先，要不要在这里一展身手？你们不是有还有些时间吗？客人最多的时间段大概在午饭之后，所以现在打持久战也没问题。理查德先生，尽管不如沙乌尔但我也非常喜欢象棋，请一定让我看看两位的棋局。”
而且这位小哥要是坐在店前，大家都会来看我的店——他并没有加上这句。然而，他那充满了诙谐的眼睛胜过雄辩。我正要上前表示我上司可不是人台，理查德本人却阻止了我。
“我对对战并无踌躇。师父，每当我想要和您比试，您就会滑头地溜走。您不会是一面嘲弄我的本事，却没有定胜负的自信？”
“一不留神你就变得会说大话了呢，徒弟A。乌马尔，你得去买茶了。如果有茶点就更好了。”
“茶具和茶叶当然都有。尽管茶壶并不是水晶的。”
乌马尔先生对被完全放在一边的我眨了眨眼。我才总算放下了心。
没有任何问题，这三个人都热爱象棋。
在人员稀少的展览会场的角落里，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开始对局。我很清楚他们各自谈生意的开始时间，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。这样的游戏也很不错。
露出无畏神情的沙乌尔让先，于是理查德执先手白方，沙乌尔执执黑方。棋子的材质分别是大理石和黑曜石。只有双方国王头戴的王冠是内含金红石的水晶，金针一样的内含物闪闪发光 。椅子也非常精巧，坐垫之外的部分也都是用大理石或玛瑙组成的艺术品。
沙乌尔先生优雅地交叠双腿，开口道：
“仅仅比赛也太无趣了。我们要不要赌些什么？比如要是你输了，那就返还之前欠下的种种债务，在业务上更加勤奋之类。”
“诶？沙乌尔先生，你要让理查德比现在还忙吗？”
“不必担心，中田先生。毕竟你的业务也以‘理查德的业务’的形式包含在内，所以会更忙的也不只有你的上司。”
“这算什么‘不必担心’，师父。”
“是吗？我倒是稍微放心了点。理查德，你输了也没事。好像只有我会变忙。啊不过就算这么说，你还是会在意的吧……”
“希望你不要问这种根本不需要问的问题。”
不过，理查德继续说了下去，不是对我，而是对沙尔先生。
“如果我赢了要如何呢？”
沙乌尔先生就像电视剧里的名侦探一样轻轻抬起单边黑眉毛。我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出这种表情。
“哦？你的意思是这种事可能会发生？”
“师父，傲慢自大过了度不过是愚昧无知的近义词。”
“如果你觉得熟练使用四字俗语就是精通日语，那可是巨大的误解，我的徒弟。”
“只有我想听听您这位秘密主义者的陈年旧事吗？正义，你是不是也有兴趣？”
“诶？这、这倒也是。”
理查德看着“师父”的脸，仿佛在说“你看”。沙乌尔先生也一脸无奈地示意棋盘。
“我在等你出手。先下棋吧。”
“那么……”
理查德让兵前进了两格。他用大拇指和中指夹住兵头的手法非常优雅，我看得入迷不已。而沙乌尔先生也刻不容缓地做出对应，他的手法是用拇指和食指握住棋子下方。
*国际象棋中，兵只有在第一步时可以前进一格或两格，之后每次只能前进一格。
思考片刻，理查德走了第二步。沙乌尔先生也走了第二步，非常迅速。
“……”
理查德轻轻皱眉，眼神仿佛在注视着棋盘上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，然后轻轻移动棋子。这时。
“我想想，那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。”
沙尔先生冷不丁地开始说话。
说什么？面对理查德询问的眼神，沙乌尔先生回了一个讽刺的笑容。
“自然是我的陈年旧事。反正我一定会赢。想着可以多少打发无聊，就稍微讲点给你们听吧。”
“……您是想趁着没有计时器，在争取长考的时间？”
“荒唐。我的意思是，要稍微给你放放水，徒弟。好了，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。”
从我和她相遇那时起。
沙乌尔先生说这话的时候，我就像是《一千零一夜》里的国王，被拉入了故事之中。
(待续）（不定期更新）
小记
关于标题会在后文解释，特此感谢帮我校对以及给标题、和歌等翻译出谋划策的湘湘~
终于追到这里了！我很喜欢这个短篇，沙老师的过去真的让人很好奇ww
正义对于别人对理查德的脸打什么主意好敏感hhh
慕尼黑矿物展（THE MUNICH SHOW）
如文中所言，是世界知名矿物展，涵盖品类丰富，会场面积达50000平方米，是欧洲最重要的贸易展览会。今年（2024年）的展会时间为10月24-27日（官网，图同）
莎赫拉扎德
名字有多个翻译版本，包括山鲁佐德或雪赫拉莎德是阿拉伯语民间故事集《一千零一夜》中的虚构人物，也是故事的说书人。（wiki）
ComicMarket
简称コミケ或CM，是日本以及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同人集卖会。第一届于1975年12月举行。一年举办两次，分别是在年末（12月）以及，8月盂兰盆节，都是日本的节假日。CM103（2023年盛冬季展）的参展人数为27万人次。（wiki）
国内的cp展和它很相似，而CM展的涵盖范围更加广泛。不仅有acgn同人，还包括偶像艺人、铁道、旅行、宠物、摄影等为主题的同人创作，还会有原创作品参展。
色兰（salaam）
穆斯林见面时的礼貌性祝安用语，意味“平安”“安宁”。系阿拉伯语al-Salem‘Alaykum(安塞拉姆·阿莱库姆)的缩写，意为“愿主的安宁降临于你们!”。（度娘）。
